在外飄泊經常會為一些瑣事煩惱。   過去傭兵團時有十數人,來自不同的地方、出身不盡相同。舊世界的特工、與龍相伴的女巫、從星界而來的術士、曾作為角鬥士的戰士、遙遠之地來的提夫林……每個人的特長領域不同,很容易就能達成分工合作。   如今只剩兩人——但是硬要說的話,絕大多數的工作都落在卡利恩身上了。   他們也許不再以傭兵的身分自居,但為了爭取一些用以維生的錢財與資源,還是會在途經某些地點時接下來自當地居民的請求,因為處理一些額外的事情與委託而受傷是家常便飯。

菲爾德有著世上大多數人都沒有的東西。   他在因緣際會下獲得異界存在的青睞,與克拉肯之間的契約化為舌上烙印的型態詭怖的圖紋,以及透過契約得到能夠掌控魔法的力量。   他從「主人」贈與的契約與法術書那兒學會很多法術,有些只是無傷大雅的小把戲,有些是能夠控制水體的消耗劇烈的魔法;但唯獨治療他人的法術,他一個都沒有學會。

對菲爾德來說,他理解受傷無可避免,但他膽怯的性子會令他避免受傷。   與總是衝鋒陷陣站在第一線承受所有攻擊的卡利恩相形之下,站在後方的菲爾德便與之形成強烈的對比。   菲爾德記得過去的傭兵團裡有牧師,也有不只一位像卡利恩一樣的聖騎士。   他當然不知道牧師是甚麼,而牧師的力量又從何而來;但是他知道,牧師可以治療他人,像卡利恩一樣的聖騎士有為數不多的治療手段。

在處理委託中受傷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菲爾德偶爾會掛彩,也只是些輕微的皮肉傷,塗個藥過幾天就能夠痊癒的七七八八,有時卡利恩細想若傷口處理不當,後續還可能會引發傷口感染、發燒之類的麻煩事情,為防夜長夢多,會毫不猶豫地把聖療用在治療他的小傷口上。   但反觀卡利恩要是在戰鬥中受傷——大概就沒辦法那麼輕描淡寫了。

縱使裝甲與盾牌能夠抵擋多數傷害,但也有失效或是不幸被擊中弱點的時候。   而卡利恩受傷時,菲爾德沒有任何能夠幫上忙的手段。   少年回想一下所有自己學會的法術,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沒有學會任何能治療他人的方法。   菲爾德意識到這件事情時,是在他們兩人一同旅行後不久。   不出意外地,在戰鬥過程中卡利恩受了傷;菲爾德盯著自行處理傷口的卡利恩,後者甚至因變身後殘餘在體表上的狼毛而一邊生悶氣一邊剔除著。   菲爾德想要幫忙。但他左思右想,發覺自己並不像牧師那樣能夠醫治別人。

身為一個變形者,菲爾德天生就能夠改變外貌。   如今這副叫做「菲爾德」的外貌,是無數他使用過的「面具」之中,存在的最久、擁有最多社會地位與牽絆的「面具」。   或許是某種本能的驅使,又或者是天生的直覺使然——他彷彿知道卡利恩所有兇惡、粗魯的舉動之下,並沒有想真正傷害他的意圖。

少年貧寠的知識讓他無法言說或解釋何謂「信任」。   在被詢問到這些事情時,菲爾德所有的想法都只能簡陋的化為那麼一句聽起來不太著調的話語。   可以信任的年長男性是「爸爸」,而他認為卡利恩就像「爸爸」。

即便他不害怕變身後情緒不太穩定的卡利恩,那種狀態下的卡利恩也未必願意讓他靠近。   但菲爾德一直都知道;值得信賴的人不一定都長的溫柔而慈眉善目,作惡多端的人也未必皆是其貌不揚。   過去的少年在混亂的街角巷弄中成長,龍蛇混雜之處難免混淆普世價值觀,而少年依靠這份渾沌不明的直覺活到如今。

回過神來,卡利恩發覺自己已經帶著菲爾德旅行了將近一年之久。   時間的度量在已經失去文明的這塊土地上大抵沒有任何意義,或許還有點作繭自縛庸人自擾的感覺,但生物的天性畢竟追逐每個日夜流逝。   隨著朝夕相處,菲爾德或許有些改變——容貌一如既往,白淨的五官、皮膚與髮色,像是不會受到歲月影響那樣始終如一。而菲爾德的心智興許稍稍有些成長,卻仍然相形見絀。   菲爾德過去在傭兵團中並不多話,他相對成熟的外觀不過是一種拙劣的對自身幼稚的想法與內在的掩飾,只要在不開口說話的前提之下,這層偽裝便不會被戳穿。